多族裔家庭的属性探寻
——浅谈小说《爱妾》的创作主题与叙事策略 
林　琼
（ 厦门大学嘉庚学院大学外语教学部，福建　厦门　361004） 
　　摘　要：   华裔美国作家任碧莲认为传统上凭肤色来界定族裔身份的情况，在多元化的美国社会已经不再适用。在小说《爱妾》中，任碧莲通过人物的多视角内聚集叙事技巧，展示了多元文化背景下一个美国多族裔家庭内部的文化冲突，以及家庭成员在重新阐释家庭定义过程中所经历的内心变化，探索了建构美国族裔和谐的可能性。
　　关键词：任碧莲；《爱妾》；创作主题；叙述策略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 - 7508（2010）10 -02
　　近几十年来，文化多样性，差异共存的新理念越来越被美国社会所接受。在这样的社会文化氛围中，美国文坛出现了一批构思新颖，见解独特的华裔作家，任碧莲就是其中之一。她让自己笔下的人物跳出华人社区的框架，置身于多元文化共存的社会大环境，在小说《爱妾》 (The Love Wife) 中，任碧莲更是将人物置于一个新型多族裔家庭里,通过文本形式表现了华裔美国移民对身份属性的探索。
　　一、探寻身份属性与家庭定义的创作主题
　　小说《爱妾》描绘的多族裔家庭中，丈夫卡内基是第二代华裔美国人，妻子波郎蒂是美国白人。他们领养了两个亚裔女儿后又生了一个混血儿子。在建构家庭族裔和谐相处的过程中，这个多族裔家庭经历了各种文化摩擦，误解和冲突。小说由两条主线问题贯穿全篇，其一为， “谁是真正的妻子？” 其二为“到底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庭？” 这两个问题归根到底反映了在新型多族裔家庭中各个成员对自己的身份属性，族裔属性的探索以及对家庭的重新定义。
　　卡内基的母亲王妈妈是精明的第一代华裔美国商人。她成功实现了美国梦，但骨子里却是一位传统的中国女性。 她排斥其他族裔，近乎于偏执坚持家庭的中国族裔性。她热切希望儿子娶个乖巧，孝顺的中国女孩，而卡内基却决定和白人姑娘波郎蒂结婚。这使得王妈妈心急如焚，她劝告卡内基，“我给你找个中国女孩，她会让每个人都觉得很舒服…而你娶了波郎蒂，你会成为她们全家人的奴隶…”【2】（P 72）。她甚至承诺说如果他们不结婚，就给他们每人一百万美元。不仅如此，王妈妈对儿子的多族裔家庭也充满敌视，认为那是很不自然的家庭。她辛辣地讽刺儿子， “接着你们会生出怎样滑稽的孩子”【2】（P 29），不停的问， “这些是谁的孩子，母亲是谁，父亲是谁” 【2】（P 33）
　　虽然波朗蒂想尽一切办法取悦王妈妈，却始终无法换回王妈妈的认同。王妈妈不理会她的真名Janie，给她改名叫波朗蒂Blondie（意思为：白种女人）。这种称呼反映了一种现象：不仅华裔美国人会受到歧视，华裔美国人有时也歧视其他种族。任碧莲“用她辛辣的，批评的目光既对华裔又对欧裔的偏见进行审视” 【4】.王妈妈死后在遗嘱里以照顾三个小孩为名，要求卡内基从中国接来她的远房亲戚兰兰，意图拆散儿子儿媳。正因为对其他族裔的歧视，王妈妈固执地在自己与晚辈之间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也使得她无法安心享受天伦，最后在孤独中死去。其实，波朗蒂虽然没有王妈妈期望的中国血统，身上却有传统好儿媳妇的优点。她关爱家人，对王妈妈也体贴宽容。 尽管王妈妈从不隐瞒自己对媳妇的挑剔，波朗蒂还是一直帮忙照顾住院约九年的婆婆，她心里想，“我很高兴我有机会能照顾卡内基的妈妈” 【2】（P 168）。此外，她对中国的文化抱着开放接纳的态度，她会讲中文，曾建议卡内基和自己一起去中国旅游以了解中国，与“中国性”建立联系。兰兰来美国后，波朗蒂又热情高涨地向兰兰学习中国烹饪，“学着兰兰的方式干活，像兰兰一样不浪费食物，不管那样做会费多少事”  【2】（P 242）。
　　兰兰入住王家后却渐渐为卡内基和孩子们所喜爱。波浪蒂似乎被置于“他者”的位置。在卡内基的生日聚会上，波朗蒂面对着卡内基身后镜子的家人忧伤地想，“任何旁观者都会认为兰兰和卡内基是夫妻俩，而我和儿子贝利只是这里的客人” 【2】（P 245）。随着时间的推移，卡内基越来越喜欢与自己同一族裔并看似优雅温柔的兰兰。为了维护家庭波朗蒂辞去了工作，并安排兰兰认识其他异性。可是在兰兰的丈夫去世后，卡内基又想把兰兰接回来住，这使得波朗蒂不得不承认失败，无奈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家。随后卡内基与兰兰结婚，此时孩子们却发现波朗蒂在她们心理的位置是兰兰所不能取代的，而卡内基也发现他和兰兰组成的家庭貌合神离，只有波朗蒂才真正了解自己，自己仍旧爱着波朗蒂。小说结尾揭示了卡内基和兰兰的真实身份：卡内基是王妈妈在美国的养子，而兰兰是王妈妈的亲生女儿。卡内基因此心脏病发作住进医院。 任碧莲似乎在用这样的一个结局对族裔本质论进行嘲讽，表明了个人身份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当全家人得知卡内基手术成功并开心地拥在一起时，读者再次在任碧莲的作品里“看到作家希冀用主动选择来挣脱血统和环境的限制” 【6】，体会了作者对婚姻和家庭的理解：婚姻完全可以超越文化背景的差异，真正意义上的家是由家人之间互相的理解和爱所组成的，而并非一定由种族和血缘关系联接起来。
　　二、多视角内聚焦的叙事策略
　　法国叙事学家Genette于1980年提出“聚焦化”这一叙事术语。在《爱妾》这篇小说中，作者通过多角度视角，用不断相互交换，交织的第一人称叙事。根据Genette的叙事聚焦理论, 《爱妾》主要采用了多角度内聚集叙事，向读者直接呈现各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对每个事件的不同描述和看法以及对主题问题的探讨。
就“谁是真正的妻子”这个主线问题，卡内基的内聚焦叙事真实地向读者展示了他的内心活动。卡内基从小在美国长大, 接受美式教育并具有美式思维。他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告而娶了白人媳妇波朗蒂，对母亲拜金主义的人生观也是充满抵触。可是在王妈妈去世后，卡内基却渴望更多地了解母亲以及母亲的母国文化，有了寻根的愿望。当卡内基决定遵从王妈妈的意愿将兰兰从大陆接来以获得家谱时，波朗蒂对此充满担忧，但是卡内基劝慰妻子说，“这个家谱，这个保姆对我们的婚姻将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2】（P 200）。可是兰兰的到来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卡内基的内心独白表明了他开始重新评判母亲的人生观和自己的婚姻， “ 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婚姻这么不幸福” 【2】（P 143）。当他教兰兰如何使用电脑时，心里想， “她真是个好学生， 因为她是个中国人，不像波朗蒂，以为每天都会阳光灿烂。 兰兰明白万物都有衰败时。 但只要有钱，你就不会摔的太惨” 【2】（P 232）。 可见兰兰对卡内基的吸引多半源于卡内基对逝去的母亲的怀念以及对兰兰所代表的中国文化的思索，也是多元文化社会背景下具有美式思维的卡内基对另一种文化的接纳。
　　兰兰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稳定的因素，同时也加速这个家庭各个成员对自身身份定位，婚姻问题，家庭定义的探索过程。温迪和利兹作为被领养的亚裔孩子，在族裔身份和成长背景的冲突间徘徊以寻找自己的身份定位。兰兰的亚裔背景似乎让孩子们有一种文化认同感， 而对自己金发碧眼的妈妈波朗蒂却产生了疏离感，尤其是利兹与波朗蒂之间的关系尤为紧张。利兹的内聚焦叙事为我们呈现了一个这样的情景：看到利兹为自己的身世所困扰，波朗蒂解释说，“很多人都很难说清自己的身世，因为他们的长辈来自不同的地方。 就像我，我的祖先来自不同的地方，我就不能被简单地贴一个标签，比如称作是德裔美国人或苏格兰或爱尔兰裔美国人…” 【2】（P 214）。利兹对母亲的安抚却报以愤怒，认为母亲就是不折不扣的美国式伪君子，总是“表现得好像她很关心你似的” 【2】（P 214）。温迪也对利兹与母亲的对话进行描述， “我可以看出母亲说这些话时用心良苦，她停下切菜的动作，看着利兹，一脸的关切，…，但是利兹总是不明白别人的好意” 【2】（P 213），通过温迪的视角和她公正的评论读者看出温迪对母亲的同情，也琢磨出利兹与母亲间的摩擦。多角度内聚焦让，“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人物对同一事件来的描述有多么不一样。 这种技巧使读者对不同人物都有中立的理解” 【1】，以避免读者偏信某一人物的主观阐述。
　　当卡内基终于和同是黑头发黑眼睛的兰兰结婚，温迪和利兹也终于和同为亚裔的兰兰成为一家人时，族裔的影响力似乎得到了印证，但兰兰的独白揭示了她与卡内基的差异和隔阂，“在某种程度上，我知道他的口味，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做任何他所喜欢的，但是另一方面，‘知人知肚不知心’ ” 【2】（P 368），而温迪也感慨地对利兹说，“妈妈才是我们真正的母亲。----显然是这样，利兹说”【2】（P 368）。正如霍 尔所说：“文化属性不是已经存在的东西，并非超越了空间、时间、历史、文化。 文化属性来自某处，具有历史。但就像每一件历史事物一样，会不断变形” 【3】。这个多族裔家庭的各个成员经过了各种摩擦和冲突，开始坦然接受文化身份和家庭属性的流动性，也意识到真正意义的家庭应该摒弃族裔本质论，珍惜超越种族的理解和人类大爱。
  　　结语：巧妙设计属性探寻的新思路
　　作为新一代华裔美国作家的代表，任碧莲在少数族裔的属性问题上另辟蹊径，提出了文化身份和族裔属性可以变化，可以自由流动的独特观点，在《爱妾》中她精心挑选题材，巧妙安排情节，把多族裔共存的现象放在一个家庭的范围内进行探讨，反映出在现今的美国，多元文化状态已广泛存在,并渗透进社会的细胞-具体的家庭之中. 小说的主人翁波朗蒂能超越狭隘的种族主义，和丈夫收养了与自己肤色，族裔不同的孩子，并对这种自由组合的家庭深以为傲，表明了在多元化社会中人们对异族文化的包容。小说没有全能叙述者，任碧莲用多视角内聚焦的叙事技巧展示出人物情感的宽广与深厚，用各个人物的第一人称叙述手法缩短了读者与人物的距离，让读者直接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体会到“任碧莲的看似随意的文体和对不同种族人的声音的艺术性把握。”【5】小说主要人物的轮流叙述在描绘美国少数族裔探索的心路历程时,为身份认同问题和家庭定义开辟出新思路，鼓励人们在一个多元化多种族的社会里，以更包容，更宽广的心态，跨越种族和肤色差异，敞开心胸营造族裔的和谐共处。
　

参考文献：
［1］〖JP3〗Bal, Mieke. Narratology: Introduction to the Theory of Narrative.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Incorporated, 1997.
［2］Jen, Gish. The Love Wife.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2004.〖JP〗
［3］Hall, Stuart. Cultural Identity and Cinematic Representation, Framework 36, 1989.
［4］Kiely, Robert.  “What’s the Joke? Humor in the Fiction of Gish Jen”. Liu Haipin ed. Dialogue of Civilizations: The Implications of East Asian Modenity; Globalization And Cultural Diversity.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and Education Press, 2006.
［5］王理行简论美国华裔女作家吉什. 任的创作主旨［J］外国文学，2002.
［6］张琼现实与想象的三种距离：任璧莲新作《爱妾》［J］文艺报，2006.

收稿日期：2010—09—10
作者简介：林琼 ，女，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