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曼丽  寻访10万农民走出大山的故事

本刊记者　耿曼丽／文

--------------------------------------------------------------------------------
 

　　久闻浙江省天台县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救世活佛济公就出生在这里。怀着对济公故里的敬慕和对高山移民下山来生活问题的关心，2003年3月6日下午，本刊记者踏上了征途，试图诠释天台“10万农民走出大山”背后的故事……

　　忧虑：白云深处有人家

　　天台县是个“八山半水分半田”、“行尽深山尽是山”的山区县。人口55.4万，其中农业人口46.9万，占84.6%。2001年，全县人均国内生产总值6314元，不到全省平均水平的一半，是全省25个欠发达县市之一。而相对贫困的“五乡六片”，则多处在高山、深山的偏远地区，239个村，近十万人口，有的村人均收入不到1200元，有95个村未通机耕路，76个村未通电话，4.1%农户仍住在泥房、土房里……

　　那么，在物产丰富、人杰地灵的天台，为什么平原的百姓生活得那么好？山区为什么不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这是一个十分沉重的话题。山区由于资源贫乏，交通不便，群众的思想意识、开发意识、市场意识、就业意识都比较落后，经济的发展根本不能和平原相比。山上的群众一年到头绑在山上，守着几分土地过日子。平原群众人均占有耕地半亩以上，而山区群众人均土地占有量最多不超过三分。平原的土地一年可以种三季，早稻、晚稻、麦子。但山民最多种一季，如果这一年风调雨顺，还能保收，如果有二十几天不下雨，那么，这一年将颗粒无收。这样一来，就造成山区农民一年的收成仅够半年的口粮，还有至少五、六个月的口粮要到平原去买。但钱从哪里来？没有钱怎么办？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农民兄弟们只能向山上要钱，砍点柴、砍点树木卖掉，再到平原去买粮。这不仅造成了生态恶化，也根本谈不上农业的再发展。假如这一年风调雨顺的话，再辛辛苦苦养几头猪，过年了，也只够给家里的小孩、老人买几件新衣服，置办点年货。根本谈不上，也根本没有钱去搞农业开发、农业生产、农业投入。

　　中国有句谚语叫”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意思是说流动的水不会腐臭，经常转动的门轴不会被虫蛀。同是天台百姓，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平原。在平原，由于人们思想意识解放、市场意识强，全镇办企业的、开小店的，外出打工、外出经商办企业的，可谓是各显身手。平原的人们由于解放了思想，动了脑筋，赚钱的门路也就广，就业的机会也跟着增加。赚了钱回来，开店的开店，造房的造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而山里百姓仍就年复一年，年年如故。更重要的是，生活垃圾难以处理，树木的继续砍伐，胡乱垦荒开地，造成了生态环境的恶性循环。

　　当地政府不断加大政策扶持力度，为改善山区基础设施，鼓励广大农民立足山区资源优势，大力发展绿色产业，山区农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但全县仍有近10万地处穷山恶水、缺乏基本生存条件的山民，生活仍然相当贫困，有的甚至“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在山路的修造上，钱投入了不少，但遇上了暴雨天，路基很快被冲跨，工程进度缓慢。到头来，修路的年年在山路上跑，汽车却三天两头跑不了。

　　决策：走出大山天地宽

　　面对大山里的百姓，当地的领导又是如何想的呢？第二天，我们采访了县领导。据天台县蔡文新副县长介绍：1998年，天台县前任县委书记朱鑫良和时任台州市纪委书记诸葛彩华，到平桥镇一山村蹲点，住了三个晚上，看到当时老百姓生活的确很苦，听着汇报，当即提出“走出大山天地宽”的发展思路。

　　此后，当地政府展开了一系列让百姓移出大山的远景规划，是为了让移民下山后能跟上时代步伐，融入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潮。我们了解到，在政策的制定上，政府从百姓角度出发，深入实际，了解民情。按照“农民有意愿，政府造环境”的总要求，积极创造条件，多形式、多层次地引导广大山区农民进城安居乐业，实现了高山移民与城市化相结合的策略。

　　在安置上，政府专门成立了县“高山移民”建设指挥部。当地县政府充分从农民的角度考虑，1999年出台《关于鼓励高山深山贫困地区农民下山搬迁、易地脱贫的若干意见》，2001年出台《天台县高山移民走出大山工程实施办法》，根据“群众自愿，政府引导，政策扶持，统一规划，分期分批”的原则，确定下山搬迁的范围、安置方式、审批程度、优惠政策及配套措施。主要采用四种方式安置：一是城区采用公寓式安置，由移民户自由选择自由组合，以整幢、整单元、整楼层推出安置，从而打消了山区农民进城后居住商品房因人缘生疏产生不必要的恐慌，又为便于今后的物业管理打下了基础；二是中心镇采用宅基地安置；三是中心村安置，由中心村面向邻近村接靠移民；四是自发移民，由农民自发在重点集镇购、建房，并取得房产证、土地使用证和城镇居民证，享受财政每户5000元的移民补助。

　　据天台移民办王金泉总指挥介绍：当移民的消息传出后，很快就有2000多户报名移民。当地政府围绕“搬得下、稳得住、富得起”三个环节，充分做好移民安置工作。1999年的下半年从街头镇开始实施，第一个实施的是大屋脊村，接着是屯桥村、迭石村。从此改写了当地山上农民世代依田为生的历史，这也标志着天台城市化的发展迈向了新的阶段。

　　乐呵：农民喜迎城市化

　　据天台县发展计划局党组成员范永友介绍：天台城市化的发展目标是，咬定建设现代化中等旅游城市，突出中心城市建设，重点开发新城区，拉开城市框架，拓展发展空间。仅2001年一年，就投入700多万元用于新一轮规划的编制，县域城镇体系规划、县城城市总体规划和各建制镇总体规划已经省、市批准，正付诸实施。主要指标为：至2005年，城市化水平35%，中心城区人口规模11万人，建成区面积11平方公里；到2020年，城市化率达56%，中心城区人口规模20万人以上，建成区面积20平方公里。

　　天台县高山移民规划与中心城市总体规划有机相结合，城关分别在东区规划700亩，南区规划800亩，西区规划500亩，北区规划500亩，分别安置相应的高山移民。

　　另据县移民办总指挥王金泉介绍，天台的移民工作采取的是“整体规划，突出重点，公寓式安置为主，梯度转移农民”的措施。天台县制定出移民运动的长期规划，今后，计划到2020年在城关镇、平桥镇、街头镇、坦头镇、白鹤镇、洪畴镇建立10个安置区，将近10万的山区农民下山，其中相对贫困的“五乡六片”6.5万人，其他不通机耕道路，资源贫乏及行政村撤并的山区村民3.5万人。分阶段安置目标：2002-2005年2万人，2006-2010年3万人，2011-2020年5万人。对2002-2005年移民目标按年度分解、落实到镇，2002年2500人，2003年500人，2004年5000人，2005年75000人；其中城关安置1.2万人，平桥镇3000人，街头镇、白鹤镇、坦头镇各1000人，其它乡镇2000人。

　　看来，天台作为浙江的欠发达地区，解决“三农”问题的“金钥匙”已经找到了。根本出路在于推进城市化，在于减少农民人口，增加农民收入。欠发达地区要加快发展，必须加快城市化、工业化步伐。这两个“化”，都离不开“移民运动”。城市化需要大量的农村人口向城镇集聚，变农民为市民；工业化需要大量的农民成为产业工人。移民运动还可以优化生态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因此，天台县委、县政府紧紧抓住移民运动这一“牛鼻子”，制定出台各项政策，时刻不忘欠发达地区的实际，把减少农民人口作为工作的落脚点，加快推进城市化步伐。

　　而农民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搬到自己乐意去的地方。或继续做农民，或做市民，或经商，或种田。根据市场经济规律，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经过思想意识转变的人们，都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到那时，交通的便利，市场的发展，就业机会的扩大，移下山来的人们得到的实惠不仅仅只是交通的方便，而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个更大的发展空间！
在这里，我们不禁为农民兄弟们庆幸。因为在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环境下，他们迎来了城市化的春天！将一改过去贫穷的历史！更为我们的祖国庆幸，我们的农民兄弟们富裕了，中国的富裕还会远吗？

　　深思：农民变市民农民难

　　第三天，我们走访了天台移民最早的城关镇移民新村，走访了原金菱村农民。

　　这天天气很好，初春的阳光照在移民新村，我们走在宽广的水泥路上，街头站着好几个抱着小孩的妇女和老人，边上还有几个休礼拜在家的学童。听说我们来采访，很多人围了上来，我们就近来到一户移民家，有几个壮劳力正在修整院子，我们便被领进了屋里，和他们亲切地交谈起来。

　　移民档案之一：金瑞英，女，64岁。

　　金瑞英一家是2001年和村里人一起迁到移民新村的居民。金瑞英有五个儿女，现都搬到移民新村，她跟二儿子一起住，老伴72岁，有两个孙子。

　　我们问她搬下来好不好，老太太连声说：“搬下来好！地方好、路好、房好、生活方便。”说到这里，老太太会心地笑了起来。问起还种地吗？做不做生意？老太太说：“种是种，但不够吃，没钱做生意。一般打打工，没有开店！”问起家里都谁在打工，都做些什么活？老太太笑着说：“除儿子外，大女婿也打工，给别人造房子。”

　　当问起身边已上小学的孙子黄向飞，有没有受到学校同学的欺负时，金瑞英老奶奶连忙说：“没有、没有！”孙子在旁边怪奶奶抢了他的话。

　　聊到高兴时，金瑞英抱着小孩的女儿也来插一嘴，“就是造房子把钱都花光了，把亲戚朋友的钱都借来了，想做生意又要借钱，负担太重。”老太太也说：“每月都要还两百块钱！生活有压力。”

　　据金瑞英的女儿介绍说，从2001年移过来，除政府补贴外，另贷款2万元，借亲戚3~4万元。另外，她还一再强调：“我们家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人，又不会做生意。”问她愿不愿搬下来，搬下来好不好？她激动地说到：“好是好，就是没那么多钱，一下子造那么多房子，花那么多钱，心里没准备，但看别人都造了房，自己也想造。”最后，她建议，最好政府扶助他们，办个厂的什么了，给她们找点活做，那样就好多了！

　　移民档案之二：陈菊花，女，43岁。

　　我们来到这一家采访时，她家院子里很多人在打麻将，她正在忙着做手工艺品——木珠腰带，丈夫平时都要去忙沙发的生意，她在家带小孩，平时就做些手工艺品。据她介绍，她们村原来有200多户，约700多人，大概有三分之一共232个人搬了过来。搬到这里已经两年了，比较满意，交通也好，看个病很方便。一个儿子正在读初三，一个女儿在读小学。家里户口都落到了城关镇，以做生意为生。村里一半人以做生意、打工为生，大家各有各的路子。

　　移民档案之三：陈新梅，男，61岁。2001年移到移民新村。

　　我们在聊天时，老汉就站在旁边。老汉耳朵不好，但还是很高兴的凑过来和我们聊天。他聊到：“自从搬过来以后，田老是种不好，瞧！”说着，老汉举起手，指向远处他种的地。“别的村里会来搞破坏，种的树木也会被偷走。”说完，他又指向邻近的村落，“别的村子看不起。可能是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地皮，不大高兴吧！”我们说会不会是出于嫉妒你们占了他们的地盘！他笑着说，“可能是，以后可能会好起来。”

　　与别的居民区不同的是，这里的移民大都在自家公寓前准备种植绿化植物的绿化带里种上了不同的蔬菜，成了移民新村一道亮丽的的风景线。

　　沉重的是，在采访过程中，不论是采访当地政府还是当地老百姓，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问题提醒着——那就是缺少“钞票”的问题！特别是还没有一技之长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为搬迁已负债累累！

　　诠释：为民造福政府难

　　对于移民工作，当地政府做了充分的工作，就安置和就业问题，蔡文新副县长向记者介绍道：一是鼓励山区的农民劳务输出，打工去、办企业；二是提高山区农民的劳动技能和素质；三是做好下山移民工作，把农民转化为市民。移民分三个层次梯度进行安置，统一分给土地。现在，一期工程幸福小区正在施工，共540套房子，大概五月份结顶。二期工程云锦小区准备开工。

　　我们了解到，移民最大的困难是老百姓比较穷，没有钱。这就是，能否移得下、能不能留得住、能不能富得起来！如果富不起来，前面的工作都白费了。政府的意愿也达不到，百姓依然要受苦。对此，2001年当地政府专门制定了一系列移民政策，包括建房的一般地基不超过3万元钱。但是，这对于老百姓来说，3万元钱也是挺困难的。

　　老百姓想下山脱贫，但还难以接受巨额的搬迁费用。虽然政府贴了一些钱要他们搬迁，但关键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另一个问题是，搬下来后，谁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把房子卖给别的有钱的人？自己跑回到山上呢？最后，这些问题还是通过规定来解决，移民房屋一律不准买卖！还有就是就业问题，他们能不能适应新的生活环境？

　　经过实地采访，我们感到，这里的移民工作与别的地方相比，具有明显的优势。一是采取公寓式安置；二是直接移到城市；三是农民移到县城里以后，只要自己转变观念，可以直接融入市场经济的大潮，这样就开拓了移民的就业空间。

　　结 束 语

　　自从天台县实施高山移民以来，县域经济总体实力得到提升。2001年，全县实现国内生产总值34.98亿元，财政总收入3.7亿元，农民人均收入3618元，分别比1997年增长27.9%、135%、37%。至2001年底，年收入2000元以下相对贫困人口，已由35万人下降到13.9万人。“五乡六片”群众人均收入从1995年887元增加到1943元，贫困山区群众温饱问题基本得到解决。城市化进程迈出新步伐，城市化率从1998年的20%提升到2001年的28%，建成区面积从6.4平方公里扩展到9.5平方公里。生态农业建设不断提高，实现封山育林54.2万亩。1997年以来共造林41435亩，其中退耕还林17734亩，森林覆盖率67.2%。

　　我们认为，实施移民运动，要解决好思想和经济两大问题。解决思想认识问题关键是教育。山区农民小农意识浓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想到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为改变农民安于现状的观念，当地政府采用两种方法，一方面分期组织农民代表到先进发达地区参观学习，感受差距，拓宽视野；另一方面，组织一些移民致富典型回乡演讲，现身说法，以身边的人和事打动乡里乡亲。

　　从天台的实践看，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培养一个高中生就培养一个非农民。天台县综合各年龄段高中生的非农民率是79.98%，15-19岁高中生一共有13265人，在家务农的仅218人，非农民率达98.36%。由于欠发达地区受各种因素影响，考上高校的人数各地差异较大，而培养高中生却完全能做到。其次，发挥山区资源优势，实施“246农产品绿色行动”，围绕高山蔬菜果品、茶叶、笋竹、花木等当地七大主导产业，制定农业标准化生产操作规程，逐步建立和完善农业生产标准体系、安全农产品的检测体系、加工质量体系和执法体系，积极推进跨世纪青年农民培训工程，继续举办农函大、短期技术培训班等各种活动，使其中一部分农民获得“绿色证书”，评上农职称，达到大力发展绿色产业，增加山区农民收入的目的，使贫困山区农民尽快脱贫，从而提高移民的经济实力。

　　采访结束前，我们考察了高山移民一期工程“幸福公寓”施工现场。高山移民一期工程“幸福公寓”今年5月份将要结顶。届时，二期工程云锦小区也将破土动工！这意味着将又有一批山民退耕还林，喜迁新居，落户城市！我们祝愿天台10万农民兄弟能更早的离开大山，去实现他们更美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