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压抑与解放
——浅谈马尔库塞的“人的解放”理论 
张桂荣　杨　治
（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541004) 
　　摘　要：人的解放问题历来是众多思想家、哲学家关注的焦点，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 杰出代表，马尔库塞的批判理论始终关注着人的解放。他立足于西方社会现实，深刻揭示 了 资本主义是造就单向度人的罪魁祸首，认为人的解放实质是人爱欲的解放，其实现的途径是 审美与艺 术，这样才能使人在压抑中解放出来。
　　关键词：人的解放；单向度人；爱欲；审美与艺术 
　　中图分类号：B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508（ 2009）03-0085-04
　　 一、单向度的揭示：人的解放理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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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向度”是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所揭示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在资本主 义社会发展过程中，社会失去其本应具有的否定与批判的能力，只有单向的肯定方面。在马 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形成过程中，起初他并未将人的解放作为自己理论追求的目标。而通 过对整个资本主义现实社会的透视，他发现：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的绝大多数丧失了自己的主 体地位，失去了对社会发展的主导作用；那部分掌握国家政权和科学技术的少数人，控制着 社会的方方面面。技术理性使人异化受控于自己所发明的技术，无法摆脱对技术生活的依赖 。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大多数人失去了人本该具有的对现实社会否定和批判的能力，只留下 对现实社会的接受和肯定的特征。总之，马尔库塞对资本主义制度造就了单向度的人这一社 会现实的揭示及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他关于人的解放思想的理论前提。
　　资本主义是如何造就“单向度”的社会与人的呢？马尔库塞对此进行了深刻探索。在他 看来，资本主义社会对消费操纵成为社会的新的控制形式。发达工业社会为了实现控制人的 目的，让人在社会里受到新的压抑，使之屈从于社会强加给他的生活方式。人自身的需求， 取决于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制度和利益是否认为它是值得向往的和必要的。需求有真实需求与 虚假需求。所谓真实需求，即出自人的本性的自主需要，而非社会强加给他的需要；虚假需 求是那些“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 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是‘虚假的’需要。”①资本主义社会利用广告、娱乐、产 品等 各种消费来满足个人的虚假需求，实现人的虚假自由，从而达到控制无产阶级，维护统治阶 级利益的目的。“自由可以成为一个强有力的统治工具。决定人类自由程度的决定因素，不 是可供个人选择的范围，而是个人能够选择的是什么和实际选择的是什么。……何况个人自 发地重复所强加的需要并不说明他的意志自由，而只能证明控制的有效性。”②资本 主义 社会正是利用个人消费欲望和外在环境构建的所谓消费自由，使人在技术的控制下削弱了否 定性思维，丧失了理性批判的力量。
　　同时，马尔库塞从各个领域全面揭示了资本主义条件下社会与人的单向度。在政治领域 ，政党之间的竞争逐渐消失，彼此之间达成“和谐”。发达国家的共产党的立场也发生了改 变，不再与资产阶级政党对抗，逐渐与现存政权融合。无产阶级已不构成发达工业社会制度 的对立面和社会变革力量。在经济领域，工会不是劳动者抵抗统治阶级的中介，相反成了协 调劳资双方利益的中介机构。在文化艺术领域，高层文化在技术合理性中丧失了自己的效力 。何谓高层文化？马尔库塞指出，“西方的高层文化——工业社会的仍宣称信仰其道德，美 学和思想价值——在功能的意义和年代顺序的的意义上曾是一种前技术文化。”③在 资本 主义条件下，高层文化丧失了自己的效力，成了社会凝聚力的工具。“今天的新特点是，通 过消除高级文化中敌对的、以及越轨的因素（高级文化借此构成现实的另一向度），来 克服文化同社会现实之间的对抗。”艺术、宗教和政治在不经意中同广告、节目混成一体， 文化成为了一种商品形成。它将自身的理想与价值和现实同化，使其真理性大部分丧失。在 发达工业社会，艺术已经失去了它的传统功能，成为异化的艺术。
　　可见，在马尔库塞看来，无论是社会的横向方面，还是纵向方面，各个领域都已 经给人塑造了一个单向度的社会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作为社会主体的人难逃单向度 人的宿命。单向度的人是受压抑而无自由的，他们是迫切需要超越这样的压抑。因此，马尔 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为单向度的人寻求解放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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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爱欲的解放：人的解放的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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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尔库塞在分析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各个领域单向度后，他认识到了在这种社会里人性 的压抑和内心的无限痛苦。深受弗洛伊德文明学说人类本能压抑理论的影响，马尔库塞认为 要把人从痛苦中解放出来，就必须从压抑中释放出来。弗洛伊德把人类的心理结构分为“意 识”、“无意识”。“意识”是被人所认识的人的大脑对外界产生的反映，如想象，幻想等 。“无意识”则是我们尚未意识到的意识。他认为“无意识”来自于我们本能最原始的欲望 。本能包括生存本能、死亡本能和性本能，与之对应的人的原始欲望包括：生存欲望、死欲 和性欲，其中，性欲在“无意识”中起到控制的作用。正因如此，马尔库塞认为人的本质就 是爱欲。
　　爱欲不同于性欲。性欲仅指两性关系的欲望，爱欲不但包括性欲，还包括食欲、消遣等能 够获得全面、持久快乐的欲望，体现了人类自我保存生命的本能。爱欲的器官遍及人体的各 个部位，爱欲的活动囊括了人类的一切活动。“正是从这种真正多形态的性欲中，产生了对 欲求物充满生气的东西（精神及其诸表现）的欲望。在爱欲的实现中，从对一个人的肉体的 爱到其他人的肉体的爱，再到对美的作品的爱和消遣的爱，最后到爱的知识的爱，乃是一个 完整上升的路线。”④因而人的解放实质就是人本质的解放，即爱欲的解放。只有解 放爱 欲，才能恢复人的本质。因为人正是在他的满足中，特别是在他的爱欲满足中，才成了一个 高级的存在，从而具有较高的存在价值。
　　 在《爱欲与文明》一书中，马尔库塞最初赞同弗洛伊德关于压抑文明论的观点，“所谓 文化，就是有条不紊的牺牲力比多并把它强行转移到对社会有用的活力和表现上去。”⑤ 即文明成了受压抑的性本能升华的产物。后来，他改变了弗洛伊德对非压抑文明的否定，认 为性欲作为人的本质不是静止的，而是变化发展的，它是从低级向高级逐渐发展的过程，也 正是性欲升华为爱欲的过程。在马尔库塞看来，人类社会对人的压抑有两种：一种是由于物 质生活资料的匮乏造成的生存压抑，这是最基本的压抑，这种压抑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物质 生活的丰富是可以解决的；另外一种是额外压抑，它是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身统治秩序和阶 级利益而产生的，它是受统治阶级操作支配的。“这是为社会统治所必不可少的约束。它与 （基本）压抑的区别在于，它是为使人类在文明中永久生存下去而对本能所作的必要‘变更 ’。”⑥在前技术工业时代，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物质生活资料匮乏，对人施加的 基本 压抑是为了保证人类自身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到了现代工业社会时代，科学技术发展到可以 有效控制自然的程度，基本需求已经为人类所解决，基本压抑对社会控制所起的作用已经 失效，统治阶级处于维护统治的需要而施加额外压抑，从而导致了人类劳动的异化。正是这 种压抑性的劳动，使人的爱欲受到摧残，也导致了人的生存状态的异化。要实现爱欲的解放 ，必须推翻现存的统治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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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审美与艺术：人的解放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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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才能实现爱欲的解放呢？它的途径是什么呢？马尔库塞认为，必须唤起人内在的想 象、幻想、激情、灵感等一切感性意识，即所谓的“新感性”。它“表现着生命本能对攻击 性和罪恶性的超升，它将在社会的范围内，孕育出充满生命的需求，以消除不公正和苦难； 它将构织‘生活标准’向更高水平的进化。”⑦而它的实现就必须通过审美和艺术活 动。 因此，他认为，人的解放不是靠无产阶级的暴力革命，也不能通过消灭资产阶级统治实现， 只能利用人内心的本能，激发本能去摧毁理性的压抑统治，审美与艺术正是唤起人本能的根 本途径。马尔库塞的审美艺术理论是他社会批判理论发展的逻辑归宿，同时也是他晚年思想 的核心。
　　如何通过艺术和审美来造就“新感性”实现人的解放呢？马尔库塞认为，首先，必须利 用新感性所具有的对于现实的对抗性去重构自己所追求的新社会。新感性“诞生于反对暴行 和压迫的斗争，这场斗争，在根本上有利于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和形式；它是否定整个 现存体制，否定现存的道德和现存的文化”⑧“在这个新社会中，由于贫困和劳动的 废除 ，一个新的天地诞生了，感性、娱乐、安定和美，在这个天地中成为生存的诸种形式，因而 也成为社会本身的形式。”⑨美的形式是它实现新社会的基本形式，而艺术是美形式 的代 言，这就是马尔库塞为什么将在艺术与审美中构建“新感性”的原因。在他看来，艺术天生 就具有自身内在的反抗性，它可以脱离于现实，脱离于统治阶级来表达自身追求的世界；艺 术可以表达人内心的原始追求（包括内在爱欲追求）；它是最真实体现人内心世界的人类活 动，无须掩盖自身所需。马尔库塞指出，现阶段艺术是受控于和服务于统治阶级，失去了真 正的艺术所具有的功能，而新感性则可以改变艺术当下所面临的困境。因为人内在本能的释 放，在这种非压抑的状态下完全可以颠覆当下所处的压抑社会。而审美活动就是自由的需要 和机能赖以获得解放的领域，造就新感性正式需要这样自由的领域。
　　马尔库塞认为，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要取消感性和想象的界限时，在一定程度上认 识到，感官具有的生产性与创造性。想象力依赖于感觉，感觉提供的材料是想象力产生的前 提，它使感官对象融入自身内在本能需求中，创造出想象的自由王国。但是，这样的想象不 是凭空乱想，“它不仅受控于感性的纯形式（空间与时间），而且还受控于感性的经验内容 ，该内容作为被超越的对象世界，仍然是超越过程的决定性因素。想象力无论设计什么样的 现实的美的形式，或崇高、快慰、恐惧的形式，它们都‘衍生’于感觉经验。并且，想象力 的自由除了受控于感性外，从有机结构的另一极看，它还受控于人的理性。”⑩因此 ，在 马尔库塞看来，想象力已经成为理性与感性的桥梁，它沟通着理性与感性的关系。当这种想 象力成为实践之后，它就成为一种指导现实的力量。艺术作为想象力的具体再现表明艺术不 单是精神的体现，它可以成为物质和文化的生产力。这种生产力正是改造压抑社会的有力工 具。另外，马尔库塞认为，“新感性”的构建需要一种崭新的语言来改变和传导新的价值。 它与现存体制的语言决裂，构建一种新语境，利用语言的力量体现新感性的政治力量。
　　马尔库塞指出，审美与艺术的政治功能是实现人的解放的重要手段。“与正统的马克思 主义美学相反，我认为艺术的政治潜能在于艺术本身，即在神秘形式本身。此外，我还认为 ，艺术通过其审美的形式，在现存的社会关系中，主要是自律。在艺术自律的王国中，艺术 既抗拒这些现存的关系，同时又超越它们。因此，艺术就要破除占支配地位的意识形式和日 常经验。”B11艺术破除现存的意识状态靠的是它自身的革命性。而艺术革命是 通过艺术作 品来揭示，艺术作品需要借助审美形式的变换，以个人的特征，表现出一种对现实的反抗性 ，去打破现实社会，达到社会变革。艺术与革命的联结点也存在于审美形式里，艺术的批判 功 能，艺术为自由而奋斗所做出的奉献，同样存在于审美形式中。艺术对现实的超越关键是审 美形式。所谓审美形式，“是指把一种给定的内容（即现实的或历史的、个体的或社会的事 实）变形为一个自足整体（如诗歌、戏剧、小说等）所得到的结果。”B12正是 由于审美形 式赋予艺术以某种特定的内容转变为自足的整体的手段，赋予艺术不服从现实的阶级统治从 而具有对抗现存社会的功能。艺术的革命性需要政治的参与，艺术作品通过审美形式改变政 治内容，使艺术的革命性发挥出来，从而唤起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唤起人内心对现存社会 的不满，颠覆现存政治，发挥艺术的政治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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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②③赫伯特- 马尔库塞．刘继译.单向度的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 版社,2006:6,9,54.
⑦⑧⑨⑩B11B12赫伯特- 马尔库塞．李小兵译.审美之维［ 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98,100, 100,102,189—190,196.
④⑤⑥赫伯特- 马尔库塞．黄勇，薛民译.爱欲与文明［M］.上海：上海 译文出版社,1987:162,8,21.
参考文献：
［1］赫伯特．马尔库塞．程志民译.理性与革命——黑格尔和社会理论的兴起［M］.上 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2007.
［2］马丁· 杰伊．单世联 译．法兰克福学派史 ［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 ．  
［3］范晓丽．马尔库塞批判的理性与新感性思想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
［4］王才勇．现代审美哲学新探索［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0．
［5］阿拉斯代尔．麦金太尔.邵一诞译,余明校.马尔库塞［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1989．

收稿日期：2009-04-02
作者简介：张桂荣(1983—)，女，贵州遵义人，广西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2007级外国 哲学研究生，研究方向 ：西方文化哲学。 杨治（1981—），湖南沅陵人，广西师范大学政 治与行政学院 2007级外国哲学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政治哲学。